星期二, 6月 12, 2007

關於愛與表達

厄文。高夫曼 (Erving Goffman) 提出的戲劇理論(Dramaturgy),把人們的日常生活當成一部戲劇,我們每個人都是演員,有台前的自己和後台的自己。前台的我們依照別人的期望去扮演別人想要我們扮演的角色。而真實的自己只有在後台才會表現。

像這樣的理論聽起來好像很普通,很可以理解;我們都知道自己常常帶著面具,不管是惡意的說謊或是善意的偽裝。但是在這裡論中藏了一個非常危險的論點:我們永遠無法在別人面前表現真實的自己--即使你想這麼做。我們無法將後台的自己搬到前台,若我們真的這麼做了,那也不過是在前台演後台的戲罷了,依然是前台。

這透漏著一種深沈的悲哀,暗示我們不可能真正與他人正確的溝通;我們所表達的都是帶著面具的表達。”面具已嵌入肉中”,你已經無法脫掉它。三島由紀夫曾如此描述告白:告白的本質是不可能的。如同三島的名作<<假面的告白>>中所暗示的,告白--也不過是假面的告白罷了。

  但反過來說,既然面具已然嵌入我們的肉中,就也同時表示,即使我們是帶著面具的,那面具其實也某種程度代表我們自己,”告白似乎也帶有幾分真實”。

原本面對Goffman的戲劇理論的時候,有一個很簡單的問題可以判斷你到底認不認同他的理論:
1:在心理的愛才是真愛。
2:不管心理面有沒有,只要讓對方感受到,就是真愛。
Goffman認為,只有2才稱得上是真愛。不管你心理面是否愛,只要你的表現讓人覺得是真愛,就是真愛。

我知道像他這種論點,一定會馬上激起許多浪漫派傢伙的激烈反應:裝出來的愛怎麼叫做愛呢?不要褻瀆了愛!但是如同我們上面所討論的,如果面具已嵌入肉中,什麼時候我們的告白代表我們真正的自己?後台的真實自我,要如何才是真實的?

  所以若我來看,Goffman的意思並不是要說:愛是否存在心理並不重要。而是:愛只有在表現出來讓人感受到才能稱得上是真實。愛是否在心理面,除了本人之外不可能真正得知,甚至連本人都無法正確判斷。我們只能依靠他人的前台來自行判斷他人的愛,我們感受到,那就是有,感受不到,即是沒有。

  我想要再次強調的是,Goffman並不是想要否定人們心理的情感,而是認為,那樣的情感若無法讓人感受到,就無法稱其為真實。我們只能這麼說:表現出來的愛,並不一定就是真實的;但沒有表現的愛,無法稱為真實的愛。

星期日, 6月 03, 2007

到底在追尋什麼?

雖然我常常在說什麼真理真理的。但我也知道真理不是這樣隨口說說的。老子云:道可道,非常道。一說出口就讓人能明瞭的,我想頂多只能稱得上是知識,而不能算是道理。道理是只能親身體會的。

這也是我親身體會的。我的少年時期,其實是非常的善惡分明的,我總可以輕易的把這世界分為黑白兩邊,然後簡單的選擇。這也讓我覺得,這個世界應該是要照著這樣的判斷在運行,進而認為所有的人都應該服膺這樣的價值觀。所以以前我總想要把自己的價值觀,把我所認定的”理所當然”強壓到別人身上。

這持續了很長很長的一段時間,從我認為世界是黑白分明一直到我知道這世界很難黑白分明。我都一直不斷的想要告訴別人我的價值,且隨著我的價值不斷轉變我也覺得別人也應該要同我一樣思考並面對。並覺得這就像宅男們愛看動畫一樣自然。

  我一直想要說些什麼,告訴別人什麼,去跟別人分享我所體悟到的許多。我知道我是有熱情的,我知道最少到目前為止我一點都不缺少所謂熱情這種東西。但是這樣真的可以嘛?真的有辦法辦到嘛?能夠傳達的到底能夠有多少呢?

我不斷不斷的告訴,不斷的想要告訴別人我在想什麼,體悟到了什麼,也希望別人能了解,能夠透過我的轉達也真正感覺我所感覺的。

  現在我知道,那樣是不夠的。真正的道理,是無法以言語或是任何形式簡單表達的。要讓別人體悟你想要說得,除了他們自己去體會之外,能做的頂多只有一點輔助罷了。

  
  宮本武藏與佐左木小次郎在巖流島對決時,武藏利用遲到,背光等手段,使得小次郎在對決時心浮氣躁,進而輸了這場比試。武藏使用的方式可能會被人所認定非武士所應該。但對武藏來說,除了劍本身之外,時間是劍,光影也是劍。”一切即劍!”沒有什麼是不能視為劍的。而小次郎是將劍視為他的一切,”劍即一切”。這可以說是一場”一切即劍”和”劍即一切”的對決。而一切即劍勝利了。

  對我來說,這即是”真理埋藏在任何角落”的證明。我認為不管在什麼樣的領域,什麼樣的職業甚至什麼樣的宗教,在追尋的其實都是同樣的道理。我們在任何微小的事情當中都可以見到真理所展示給我們的,只要願意用心體悟。

  所以我非常喜歡用Karl Marx所說的一句話:人們創造自己的歷史,但不是隨心所欲的創造。來詮釋這世界上不段發生在各個角落的追尋。每個人所承擔的背景,所遇到的,所思想的可能有所不同。但是對於所謂真理的追尋,卻不會因為這樣的不同而改變。我們在這條道路上背負的,和所能創造的,因人而異。我們不是同一個模子刻印出來的模型標本。但我們所追尋的,卻是殊途同歸。

  因此我不會再去要求別人應該要跟我一樣了。表面上的,形式上的一樣,並不具有太大的意義。這也跟我所追尋的無關。不管我們在追尋的是什麼道,是如宮本武藏追尋的劍道也好,是藝術家追尋的境界也好,是宗教家追尋的真理也好。我認為那是殊途同歸的。真正通曉的人,是不會拘泥於他所能表達的是哪一種方式的。

  所以不管是處在什麼樣的際遇下的各位,請繼續追尋吧!不管你追尋的依歸是你的良心也好,是你的慾望或邪惡也好。以良心做依歸的可以用良心追尋他的道理,以慾望做依歸的也可以透過慾望成就他的真理。甚至以邪惡當作依歸的,一定也可以找到穿過邪惡的方式的。

  我們注視著良心時,或許是在探求如何實踐它;當我們注視慾望時,想的是該如何駕馭它;而當我們注視邪惡時,該想的是如何穿越它。痛苦是無法逃避的,只能讓它穿越我們。穿越後,痛苦就不再是痛苦了。

  真理不會只以同一種形式展現在人們面前;即使神只有一個,也不會只以同一種宗教展現的。




P.S 宗教的部份,推薦遠藤周作的<<深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