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日, 4月 29, 2007

Habermas與虛無主義

所有的人都在對抗虛無主義,包括虛無主義者.

  其實Habermas的溝通行動理論的概念,我現在想想,大概是從大學時代就已經有的一些架構模糊的個人性理論中,就可以看出一些明顯的端倪了.

  有關我與村上春樹的遇見,在前面一些文章中都有提到了(可參考又是村上春樹).當時對於村上的熱愛,我想有相當大的一部分是因為在其作品中找到的寂寞與陰鬱,與那時自己對現況的不滿和對未來的徬徨產生了共鳴,才會有那近乎迷戀的喜愛.在那段時間內我閱讀了大量的小說,大部分是日本作者.除了村上春樹幾乎全數的作品外,還有三島由紀夫約半數的作品,和夏目漱石,川端康成,村上龍等等,而匈牙利作家Agota Christof(Agota Kristof)的<惡童三部曲>大概是這一系列憂鬱心境的高潮,也是轉捩點.

  這一系列的作者,特別是村上春樹和Agota Christof,都有一個共通的特點,就是作品鋪陳的簡直和情緒的闕如.Christiof尤是如此.她自己表示:"我在寫作上力求簡單,冷酷".她作品中的主角通常率直而冷靜,且命運多舛.你會覺得主角對事物的視角似乎與常人不太相同甚至失去人性.但只要進到文本的氛圍當中,對於主角的想法和舉動也大多可以理解.Christof的作品看似簡單卻滲透著深沉的悲哀,主角總是被命運捉弄似的來自悲慘的童年而造就悲哀的往後人生.她作品的陰暗常被解讀為她本身的背景使然,但她甚至為這樣的解讀辯護:"我根本無法寫下自己的遭遇.我的作品或許已經足夠悲傷,但絕對不及真實的萬分之一!"
 
  Christof這樣的作品風格,一開始真的非常震撼著我,我可以說是沉溺在裡面無法自拔,好像藉由這種沉溺的閱讀可以壓過現實的痛苦般.但是讀著讀著,我發現好像有什麼超越這些痛苦的東西,像是戰爭後城市廢墟中發芽的綠苗般慢慢的浮現出來.沒錯!這些都是痛苦到讓人不禁想別過眼去不願看到的悲慘人生,但作者為什麼要書寫呢?他書寫這些使人痛苦的作品,描繪這些矛盾悲哀的人生有什麼意思呢?我逐漸開始嚐試從主角的視角出發去琢磨作品的悲哀.慢慢的,我看見作者藏進主角內心的"希望".對於愛情的希望,對於友情的希望,對親情的希望,對活下去的希望,對於這個充滿不義的矛盾世界寄望改變的希望.我看到了無數的希望,在任何陰暗的角落,在任何悲哀的對話.這就是Habermas所說的"對於美好未來的預示"阿!

  Habermas把人們對溝通的預設,當成是人們對未來的期望.這等於是對人們的內心深處是否是美好的這個前提存而不論,就預設成美好的了.就這點而言,我們可以說他是天真的,是刻意去忽視一定也存在的黑暗面.我想沒有人可以在這點上為他辯解什麼.

  但是就因為這樣所以他的理論就失去價值了嗎?我想倒是未必,特別是我們細數自涂爾幹以降的社會學家甚至哲學家,都不認為事實是只有一個面向.針對這點有特別強調的Max Weber說:事實擁有無窮多個面向,我們不可能窮盡它.他認為我們只能依照我們的需求取其中的一部份做”單面向的強調”.而Habermas做的自然是他認為最重要的部分的強調.

  對虛無主義來說,是不存在所謂”事實”的.事實並不存在,事實只是被我們每個人自己創造出來的,你我其實是存在於像是”駭客任務”裡電腦所虛擬出來的自己的世界裡.我們根本沒有可以確認事實的依據.”你怎麼想像,世界就變成你想像的樣子.”是虛無主義者唯一能確認的事情.

  所以他們是近乎宿命論的,認為所有的事情幾乎都無所謂和無能為力,他們也不需要去選擇什麼,因為任何的選擇都不具有意義.他們可以去質疑任何人想要建立起的世界,他們可以去質疑任何他們想去質疑的;如果他們真的是虛無主義者的話.

  我之所以要加上一個如果的意思,就是文章開頭所說的:所有人都在對抗虛無主義,甚至是虛無主義者.虛無主義者也在建立一個世界,建立一個以他們虛無的態度去認為的世界.他們所謂的虛無被動,他們所認為的宿命其實都不是真正的虛無.他們認為任何選擇都不具有意義,因此他們覺得自己可以不用選擇什麼,也不用去思考自己為什麼選擇了什麼的原因.但這就是不選擇了嗎?其實根本不是!

  我們的人生是成串的選擇所串連起來的,從你開始有意識自己是在選擇之前,就已經在選擇了.我們選擇填飽肚子而不餓死,我們選擇呼吸而不窒息,光是活下來,就是一個選擇了.或許有人會說那不過是生物的本能,但對真正的虛無主義者來講,是沒有任何的前提預設是可以存在的.而虛無主義者若是選擇了活下來,勢必得給自己一個選擇活下來的理由,但虛無主義又放棄了任何前提.或許他可以反問:”為什麼我一定不能活下來?”但這個問題對虛無主義者來說又與”為什麼一定要活下去?”是一樣無意義的.

  當我們做了選擇,卻又不願意去面對為何選擇的原因,甚至不認為這是一個選擇時,其實只不過是在逃避罷了.虛無主義者其實根本不是虛無主義,只不過是一群不承認事實存在又無法逃離它的人罷了.他們根本無法面對真正的虛無,就如同所有人都在對抗虛無主義一樣,虛無主義者也在對抗虛無主義,只不過不是與它正面交鋒,而是逃避.

  當我們意識到我們做了選擇,勢必就得為自己的選擇負責任.這是需要勇氣的,虛無主義者對我來說,是最為懦弱的.不願承認自己的選擇,就以為不用為自己的選擇負責嗎?

  因此像是堅信人類的類存有(Species Being)的馬克思,或這樣一路下來相信著烏托邦的任何樂觀主義者,都是用著他們自己的方式在對抗著虛無主義.或許他們認為自己在對抗的是資本主義,是封建制度,是父權制,是異性戀霸權,是什麼都好,他們都在建構自己堅信的世界.而不管是右派,不管是左派,不管是務實或浪漫,不管是被認定邪惡或是善良,最少他們都在努力的強調自己所相信的”單面向的事實”,都在選擇他們所認為正確的決定,並且--對它負責.

  所以諸位虛無主義者,或是被虛無主義所迷惑的人們,請不要再懸在那不可能的虛無當中了.當你說你相信的是”虛無主義”的時候,你就不可能是虛無主義者了.容我不厭其煩的再說一次: 所有的人都在對抗虛無主義,包括虛無主義者.

星期二, 4月 03, 2007

雖然好像回顧的有點早了

上一次,是什麼時候
獨自坐在這樣的綠色車身中?
(是的,就是在去年六月的最後一天,搭乘夜班的統聯客運,離開仲夏的南台灣)

而那時的我,在朝著什麼夢想前進著嗎?
那是個什麼樣的夢想呢?
(是的,我自以為那就是我可以實踐我想要的夢想的第一步)


你知道的,我總是對那些充滿熱情的人
有著強烈的cult.
他們可以那麼明確的相信著什麼
那樣的相信閃耀著耀眼的光芒
令人好想崇拜.
因為自己無法如他們那樣的去確信那些,
無法不去懷疑,不去否定.

我希望能在他們的身上
找到一點力量,
使我面對這樣荒蕪的世界時
可以不再如此絕對的悲觀
可以透過他們那樣近乎信仰的相信,
透過那些不屬於自己的堅定信念
而使自己也能夠相信著些什麼,

就像從Hegel到Marx
再到Habermas,那一脈相傳的辯證法(Dialectic)
在Marx手中資本主義本身的矛盾預示著他的毀滅
和美好共產世界的建立
而Habermas則將我們的溝通視為理想的預示(prefiguration)
他說
其實理想就是構成我們世界的
那些不夠完美的事實的一部份
我們在溝通當中希望也假定所共有的那些理想前提(如對方是真誠的,是誠實的,對方的話語是可理解的等等)
其實是一種"有作用的幻構"(operatively effective fiction)
在實然(in fact to be),也就是在現實當中埋藏著應然(ought to be),
也就是埋藏著未來可以實現的理想的種子
指示著我們應該前進的方向.

所以我們要好好的看著這實然
從這些實然當中發現預示著應該前行的應然的方向.

而那些
可以堅定的相信著什麼的那些人
他們藉著那樣的相信所傳達給我們的力量
之所以會令我們如此的崇拜
就是因為那是不完美的現實當中
所埋藏著的理想未來的種子阿.

所以不論這個世界是多麼的痛苦無法直視
是多麼的不完美令人無法不想逃避
我們還是要盡我們全部的力量
像生長在沙漠中的植物一般
努力在虛無中尋找著大氣裡的一滴水,
在荒蕪的沙中尋覓著一絲養分.

因為那可能就是組成我們可以達成的理想的一部份
它擁有的美好可以給我們明示
它所擁有的不美好
也暗示著我們相對於不美好的美好的藍圖阿!


因此無論如何都不要閉上眼睛歐
如果你的心裡還懷著任何微小的所謂理想或希望
那就不應該閉上眼睛
就不應該轉過頭去不看
仔細的看著,聽著,思考著,感覺著.
Time will tell不是那麼簡單的,
理想不是躺著什麼都不顧就會自己去完成的.
Reality will tell us the truth
但首要任務必須先是好好的張大眼睛
看著這真實且不完美的世界

Weber說:
"一件事物,非但其為不美,不善,不神聖,皆無礙其為真.
反之,正因為其不美,不善,不神聖,所以才為真."

真實,不一定美好
但即使不美好
我們也可以從那不美好當中尋出美好未來的預示
如果我們因為不美好而逃避了真實
我們能建立起來的美好,也不可能是真實.